这是佛龛左翼绯红的阴影,随时准备逃逸黑洞的毫光
此刻这是无。轮回的是入门者带来的尘与光。这是
一束击打在大阿难幼年腰肢上严肃而精确的激赏
而那是释迦——你我高大、沉默、过早得道的
堂兄。他已被安放在更加不可测、暴虐、且
虔信的大唐。此刻我们议论他为亲近世间
而微卷的胡须——千年不灭的佛国肉炬
下我们是早已掉落的另一组众生,结
集在人类世至暗的慧核,正以每秒
三十公里的速度与他的正法周旋
这是敦煌漫长的正午,又一队
旅者窒灭的铀云。我们爱惜
佛颈婉娫且舍生抗饲氧化
的褐色纹理,像几世后
痛饮星舰舷桁捕获的
大气。谁会再次被
带走?谁终将在
无氧的佛国散
落?谁定义
塑者、龛
居和解
脱?
这
?科技馆转入单行道,窄路间即是
贫穷的黑夜在风衣下递给
我们的热带植物。也将是
残酷的好奇心,步枪顶住
的迈阿密的热风,灯光向
后退就像捅着枪管的手指
朝科技馆行驶则好比掰开
紧致的黑色甲虫,对不断
涌出的微弱金光感到惊奇
正厅首先是地球仪,发明
自十五世纪:笃信神灵与
精巧玩意会连着银制蛛丝
也相信人类理智自洽如圆
如世界,与今日地质上梨
状的地球相差甚远。儿时
起,南极洲就倒挂在球底
不真诚,无法托住我们起
誓的手;而非洲、南美和
澳大利亚托举更为宽阔的
亚欧和北美,以至于它们
更贴近假想的天球。一根
隐形的轴悄悄捻动着大陆
把文明的重力削得更锋利
穿过年幼的大脑、实存的
仪器,和藉此信实的大地
直到今天,我们仍然只能
把严格的数理证明拟构成
一堆原木疯狂碰撞,奔向
静谧。把势能,而非动量
掷向高阶逻辑、先验伦理
比较社会学、民事官司及
男人对女人的回击。只有
科技馆的小册子永远取悦
我们。比如娓娓道来那间
屋子里放电的玻璃球:那
激扬的亮蓝,并非一只猿
受惊后的静脉血管,而是
发怒的氖气,电子从每颗
原子的轨道溢出,再回归
像一个推导公式的胖子在
不断调整裤带,我们就坐
在讲台下,轻啃最纯的笑
在地质学标本中沿着楼梯
上行,背叛大地和神话中
的山脉、百兽和大苦修者
是这批人原初的炫耀方式
下肢的绕轴运动足以掩饰
落寞、先验的圆。马祭绕
行雪山,西奈的郊野披着
风暴上旋,结绳的滑轮在
印加高原上运送*金。可
我们默认的世界推力只能
在以下二者取一:托勒密
与但丁用完美饲服的繁琐
天体,或者开普勒和牛顿
公式里如琥珀局促透明的
简洁椭球。那时起,我们
熟知如何拆除宇宙唯一的
一切宅邸,我们误认居住
和旅行。科技馆在那时起
成为世界的视觉。那时起
我们继续仰望星月,开始
在望远镜前打滑,在慌张
中看月球撞向目镜,冲起
内心的环形山,或奇异屋
?寂静的物种1阿拉拉特山[1]
你是舱口也是深山,而我是悬崖
空旷的号角声中,它们
有多遥远,就有多急迫
昨夜的脚步里它们聚集在正午的山脊
我多想倾听它们,像想在一天的劳作后
请你聆听淹没一切的雨
听它们今夜继续疾走,退向巅峰,尚拒绝灭亡
2Alberta[2]
它们曾由你退向我,在进化树上折下
叛逆的一角。我同你的静默像决斗的雪山
浇灌让生命不安的两股水源
它们已进入冬季,在黑暗的崖间蛰伏
不守卫任何人
而当你我交谈
它们就在夏夜苏醒,重演旅鼠和沟壑
3坎伯利亚[3]
我又来供养它
它伏在书页上,沿着我的手掌,割下一段饲鹰的词
死者像猛禽盼望书打开,而它是灭绝者,盼望在暗默的空气里凿开
陷世的虫洞
我供养它,在寒武纪,在巴塔戈尼亚,在下一章爆散的百亿星系里
它伏住我的手,时光充斥着它
也握着我,像紧握一块化石
4团结湖
尾随我,它们一下车就被车站捞起
晚风在鲨鱼的鳃间吹得缓慢,掩护我
离去。而在首都的夜灯下它们早已沥干
成为发亮的鱼翅。鱼骨已沉入湖底,聚养
那厌氧的,厌世的,反向的渔夫。在对岸的
路崖下我已奔向友人。逆行中我们将重新尾随
它们,那鲸落的,那鱼死网破的,那拒绝洄游的
5桥下
矮小的河,古老而易怒的软泥,阳光在驱使它们
犯下新恶。落水的落日下僭越世界的围捕者。林间的
早潮在逃生途中闪烁,像新娘在被掳走前含在嘴里的短刀
6违建的大陆[4]
拆解午后的公正,考证废墟的虔诚
杂草已种满台风,用碎瓦击碎蝾螈
文王拘而演,我们正比邻溺亡者的
庞贝城,而它们是小区里广积兵粮
的隐居者。它们在石灰里运筹帷幄
宰相种下遮蔽世界的雪山,令它们
绕行。它们也曾是起义者,流窜自
中产阶级的远疆。房屋曾占领它们
它们痛饮瓦间滴落的星光,也依偎
苦工以使寝陵显得可笑。在无主的
绿地修剪玄思,拒绝区分“经过”与
“进入”,产权与愤怒。它们曾比划
一望无际的团结,紧得像近百年来
速融的冰川,它们像极地的居民在
火山口隐居,围观我们的城邦,向
野犬、家鸭、碎蝉翼与快递寄送者
敞开小径。向里走是它们更深刻的
伏击,钢筋切分的不公的明器里的
低头者和致歉者,而它们早已成为
与此无关的物种,在此长居,伴随
那永恒而寂静的巨兽,它们牵着这
中箭者,被史诗和王朝围困的恶的
买主。它们是饲者更是骑手,是要
锁紧阶级的物种环[5]。而我们要做那
堕向彗核的哺乳类,那灭绝与抵抗的
注:[1]阿拉拉特山坐落在土耳其厄德尔省的东北边界附近,为土耳其的最高峰,距伊朗国界仅16公里,而距亚美尼亚国界也仅32公里,甚至可眺望亚美尼亚的首都埃里温,其因基督教的圣经《创世记》一篇中记载,著名的诺亚方舟在大洪水后,最后停泊的地方就在阿拉拉特山上,因此也使得阿拉拉特山在亚伯拉罕宗教远近驰名。
[2]传说,当旅鼠数量达到顶峰时,它们就会自发地集体迁移,奔赴大海自杀,只留下少数同类留守并担当起传宗接代的神圣任务。迪斯尼在年拍摄的纪录片《白色荒野》中,就纪录了旅鼠成群结队地迁徙、最终跳海自杀的场面,配上了非常煽情的解说。这部奥斯卡获奖影片影响深远,使旅鼠奔赴死亡之约的动人传说在西方家喻户晓。不过那部纪录片的场面是伪造出来的。那部影片是在加拿大的阿尔伯达省拍摄的,那个地区并不产旅鼠。摄影组到北极地区向因纽特小孩买了几十只旅鼠,让它们在一个覆盖着雪的转盘上奔跑,从各个角度拍摄,剪辑后就出现了成千上万只旅鼠大迁移的情景。之后,摄影组把这些旅鼠带到悬崖上,希望拍摄它们跳下悬崖河中淹死的场面。不料旅鼠却不愿往下跳,在等了两天之后,不耐烦的摄影组把这些旅鼠赶下了悬崖,人为制造了跳海自杀。
[3]Cambria,寒武纪。寒武纪(Cambrian,符号?)是显生宙的开始,距今约5亿4千1百万年前—4亿8千8百万年。这个名字来自于英国威尔士的一个古代地名罗马名称“Cambria”,该地的寒武纪地层被最早研究。中文名称源自旧时日本人使用日语汉字音读的音译名“寒武纪”(音读:カンブキ,罗马字:kanbuki)。
[4]保利高尔夫花园弗朗明戈-06,违建者。
[5]环物种(英语:Ringspecies)是指生物学中一个物种因地理区隔(如湖泊、山岳、峡谷)等因素而沿着该区隔繁衍产生多个亚种,各相邻亚种之间有着连续性的基因变化,当此一连续亚种之首尾物种亦相邻,首尾两亚种却因差异太大而不进行杂交繁殖的现象。此物种整体分布型态正如一圆环状,故名为“环物种”。环物种展现了临域性物种形成的一个过程,也成为物种演化的证据。
?残酷的事或这些事
「在战场上放下武器,德罗纳啊!站到我们这里来吧!从此,你不要再做残酷的事了。」[1]
「我的孩子是学霸,课本和同学是她的障碍,她一定要读经,不能让体制耽误了她。」
他失眠,在大湾区的郊县失去勇气
学堂里满是不上学的孩子与家长,全等的
逆弧上,他也是被俘的卫星。干涩的早晨
他试图升起,依靠暂居的慧核
读俱卢之野上英雄的亡佚
「尤其你是婆罗门,通晓吠陀和吠陀支,崇尚正法和真理,不能再做这些事情了。」
「你了解中国文化的精髓吗?为什么你要去美国上学?你问我道是什么?大才又是什么呢?」
他曾是善问的谷底,从未像此刻
深知自己的无知。虽然不完全信服
大道至简,却不得不理会知识与智慧的差异
这是易燃的箴言,在年前早产的烟火里
轮流闪烁着祖国和世界的形状
「箭无虚发者啊!放下武器,走上永恒之路把!你在人世的期限已满。」
「你永远不能体会读经家长的心」「我给你提供几条思路」「你的生命呢?难道你只是为了完成论文吗?」
他也希望”为往圣继绝学“
也不是没想到过超越与断绝,可
他的肝脏还长在腔子里
尚未被占卜者观摩
此地的新友关怀它
就像关怀她们的孩子
如何在十三岁就安身立命
做圣人,在余生穿过一切残酷的事
可他尚不愿放下武器,在失学
和事功的红移与蓝移之间瞄准,发誓
无论残酷与否,也要让这些事
箭无虚发
一次次刺进他的论文
或生命的掌纹里
注:[1]这首诗分三节,每一节的开头是一句《摩诃婆罗多·德罗纳篇》结尾的引文,是天神对婆罗门英雄德罗纳的劝导。俱卢之野是史诗里决战的所在地。每节的第二段引文则来自我在田野里结识的报道人,一群送孩子去读经的母亲,她们深爱自己的孩子也深爱中华文化,甚至愿意把热情扬撒在我的论文里。每节的最后一段则是我自己的反思。诸如“大道至简”“知识和智慧的差异”“圣人”“事功”都是田野里人们每日交谈所用的词,都构成读经理论、实践、生活的某一部分。
*封面图源网络END图/文:曾毓坤
编辑:唐伯猫
邮箱:tangbomao.